第33章 争渡争渡
有幸生长在江边，于是也有幸目睹龙舟竞渡的热闹场面。小时候每逢端午，总要依例赶场，感受这一年一度的激情。如今个子虽然拔长了许多，这沿袭多年的兴致却并未减退几分。
根据家乡的传统，农历四月二十八举行龙舟下水仪式，也算热身，如果没有额外赛事，五月初二练兵，端午节午后则是正餐，规模大，气氛热烈，观看的人也多。到了这一天中午，各家各户早早用过午餐，拎一串刚煮熟的粽子，夹几片才从油锅里捞起的花生巴或豆巴子，扶着老人，牵着小孩，沿着曲曲折折的田间小道，三三两两说说笑笑赶往赛场。不多时，江岸便黑压压的满是人头。
宽阔的江面，水手们正摆开架势。每一只龙舟上，二十余位虎背熊腰的汉子光着臂膀，分列龙舟两侧。此外还有三人，各有重任，一位擂鼓，一位敲锣，一位掌舵。岸上的人等得焦急，江中的人也火烧火燎的。好不容易，一只龙舟飞跃而出，其他龙舟随即接二连三纷纷涌将出来，一字排开，等候号令发出。远处江心，早有两叶主动前来凑趣的渔船，一左一右静泊着，船头各插一面红旗，显得更加醒目。待会儿，龙舟将从渔船中间通过，谁率先冲出水平线，谁就是优胜者。
紧张的时刻到了，壮汉们个个摩肩擦掌，跃跃欲试。“铿锵”一声锣响，只只龙舟似出水蛟龙，飞速滑行于江面上，激起阵阵浪花。水手们齐声吆喝，奋力挥桨；擂鼓手稳稳端坐，两把鼓槌如雨点般坠落；打锣汉子微微欠着身子，手持布锤，在空中不断画出漂亮的弧线；舟尾斜倚着的舵手，则悠然地把持着舵，不紧不慢，一派大将风度。沿江两岸，大人小孩男男女女挤坐一团。眼看着这只龙舟抢在前面，一刹那又被抛在了后头。看客们的目光骤然凝聚在一起，附着冲在前面的龙舟快速游移。人群骚动起来，有的直起身子张望，有的追着龙舟奔跑着，有的嘴里塞满金黄色的粽子忘了咀嚼。掌声呐喊声脚步声，鼓声锣声桨声吆喝声，交织成了一片。岸上的人们，舟上的人们，一齐望着炽热的盛夏，把积蓄已久的热情尽情释放。
童年的春天，江中常常有白帆扯满天空的船儿悠悠飘荡，这时的眼前完全是另一种境况。不再是那么闲适，不再是那么优哉游哉，这里是沸腾的海洋，是熊熊燃烧着的火山。只只龙舟争先恐后，急速更替前后次序。“噢”，一舟汉子振臂高呼，率先突破目标。落在后面的则甩着水乡男人特有的粗犷，互相责骂自己的友伴。当然不服气，于是重来，返回起点重新比试，真正的胜利者是应该笑到最后的。
龙舟，顾名思义，具备龙的外形，拥有龙的神韵。游弋于水中，自然是水龙。关于龙的趣闻有很多，一种说法认为龙是雷电。下雨的时候，雷电交加，龙就是根据闪电的形状想象出来的，而汉语中“龙”的发音，也与“隆隆”的雷声相仿呢。一切的假想总会有一些貌似或接近事实的表象。端午的江南，正是雷雨得意的季节，每每大伙儿耽溺于龙舟竞渡的当儿，忽然间乌云密布、电闪雷鸣，大雨顷刻而至。雨伞攒动，江边顿成一片荷塘。浸润天雨浇淋，水手们情绪更加高涨，越发地喊得震天响。雨蒙蒙，江蒙蒙，龙舟化作一条条水龙，钻过层层雨浪如梭子般穿行。大雨滂沱，但谁也不想躲避。过了今日——水手们又要酝酿一年，难得；看客们又要盼上一年，难熬。雨，怕什么？好好地洗个澡，不觉得爽快吗？风雨依旧，热烈依旧。
相传端午划龙舟的习俗肇端于屈原，屈原是战国时期楚大夫，忧国忧民，并为此沉江殉国。老百姓闻知，驾舟前往营救。营救没有成功，这一活动却承传下来了，聊表人们对爱国者的无尽怀念。透过茫茫雨雾，我想，而今龙舟竞渡早已走脱了单一的历史故事吧。在这里，积极参与、奋力拼搏、团结进取诸种精神都得到了深刻折射。龙是中华民族的象征，“争渡，争渡”，这竞相前行的龙舟所展示出的精气神，正是中华民族生生不息的根源。
雨点渐稀，一抹夕阳斜洒江心。龙舟上岸了，人们次第踏上归程，江边青青小草缓缓地挺直了身姿。我与龙舟相约，明年端阳，还到此地来相会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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