贝程橙坐在宿舍楼的小自习室里，面前是晚课上新留的六页练习册，每页字都印得很小，密密麻麻的，像堆蚂蚁挤在一起。英语题这么多，贝程橙却还是专心做着，心无旁骛。窗外那些砸得窗户快要穿洞的大雨点，似乎一点都没干扰到她。
突然，课桌里有什么东西在响，嗡嗡嗡，嗡嗡嗡。
“谁又带手机来自习室了？”看管自习的女老师厉声训人，双目中的严肃透过镜片折射出寒气，“要不要我下去走两圈，看看谁桌子里藏手机了？”
贝程橙吓一跳，心里瑟瑟发抖。糟了，她手机现在是振动模式，她忘记调静音模式了。她想从书包里掏几本书塞进书桌里，把手机遮盖住，可她并没这么做——这不是明摆着让老师抓自己抓个正着嘛。女老师并没从讲台走下来排查学生们私自带手机的情况，只是一直就那么在讲台上坐着不动。看来，她只是喊喊话吓唬吓唬大家。贝程橙悄悄瞥了瞥讲桌后坐着的老师，慢慢松了一口气。
“都跟你们说了八百六十遍了，上自习的时候不允许带手机……”
每回在自习室训话，女老师都是这般喋喋不休，没完没了。
“天天说不让带手机不让带手机，有急事的时候怎么办啊？上自习的时候不碰手机不就好了。”
女老师天天都讲些有的没的。什么上自习不能带手机，什么不许前后桌之间互相传小纸条，什么不能把小零食带到自习室，统统灌进住宿生们的耳朵里，灌得他们耳朵早已生了厚厚的茧子。贝程橙虽然只在省实验的学生宿舍住了一个多月，可她的两只耳朵，也早就起茧子了。贝程橙想，老师训话的目的是维持课堂秩序没错，可是，她训话训得太啰嗦，一节自习里，通常有半节都是她的训话，对课堂宁静的杀伤力，比她深恶痛绝的玩手机传纸条吃零食之类加起来还要大，真不知道训话的意义何在。
贝程橙努力顶住女老师滔滔不绝的干扰，试着把注意力集中回刚刚在做的完形填空。
“……我告诉这些孩子们，尽管这些词语可能会显得有些无聊……”
没读个几行，贝程橙就有些读不下去。不是因为这篇完形填空有多难，而是因为，她心里有个小小的疑问，在止不住地打扰她：谁会在上自习的时候给她发微信？首先，不会是她爸妈或者她小姨，他们都知道，这个点儿贝程橙在上晚自习，绝不会打扰她；其次，也不会是她的室友和她在十六班的几个好朋友，她的室友，除开现在坐她旁边的辛月，都是还有二十几天就要高考的上届火箭班学姐，现在正在教室认真学习，手机什么的根本不敢动，而十六班的几个小伙伴，通常不会在她上晚自习时发消息过来。只可能是十六班的第二班群里有人在说话——第二班群并不是老师拉的班群，而是老师拉完班群后，班长重新拉的一个班群，群里只有学生，没有老师或者家长，方便十六班同学们畅所欲言。贝程橙想，肯定又是班群里那几个特别活跃的女生在发些没有营养的消息，应该不是什么要紧事。她稳稳神，摆脱走神，认真做起剩下的完形填空。
贝程橙泡在练习册题海里。不知过去多久，清脆的下课铃响彻寝室楼。将近两个月里，贝程橙已听过无数次下课铃了，可每当下课铃丁零零作响，贝程橙却还是会被吓得微微哆嗦，看来她的耳朵还是一时适应不了。省实验住宿生的上自习铃、下自习铃，是由最常见的铃铛发出的，不像这所学校里的上课铃、下课铃那样，是一段段悠扬的钢琴曲或萨克斯曲。省实验晚自习的上下课铃极具穿透力，刚来的时候，贝程橙听见这铃声，耳朵差点没聋了，真不知道秋常市这边的上下课铃是不是都这副德行。铃刚打完，她就收到条微信。
“程橙学姐，你就在寝室等我吧。”
贝程橙在屏幕上敲完“好的”，立刻将做了一节课还没做完的英语作业收到书包里，离开自习室，进了402，把她的书包放下，再把书包里贴着西木野真希的饭卡拿出来。
辛月没来，贝程橙就看向窗户外，当是休息休息眼睛了。天空放晴了，不过这并没出贝程橙的预料，雨下得急，自然停得就也快。和她这个年纪差不多所有见到雨后晴空的女生一样，她的视线在窗户旁搜寻来搜寻去，试图找出道彩虹，或是找出片好看些的云彩，但她什么都没见到，天空只有一片光线不足的蓝紫，马上就要彻底暗下去了。下完雨的空气倒是清新扑鼻。
就在这扑鼻的清新空气里，贝程橙在她的床铺上坐着，等着辛月。她其实是不愿意和辛月这种人一起去食堂吃饭的，可她在寝室里实在交不到别的朋友，无可奈何，只能暂且跟这个奇怪的姑娘搭伴了。贝程橙等得有点无聊，想起了她上课时收到的第二班群里的消息。方才，她忙着回寝室，没来得及看微信群里是谁在说话。现在，她有空了，她打开微信，想知道天天在班群里发消息的姑娘们今晚又说了些什么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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