李二狗从外面回来，想找爷奶拿糖吃，正好听见爷奶在炕上说悄悄话，仔细一听，竟然是何小树那小子，原来他是捡来的野种。
李二狗嘴角咧开一抹恶劣的笑，露出口中稀缺的牙齿，连糖都没拿，转身往屋外跑去。
山丘上，何小树正在往背篓里拾柴，他佝偻着腰，尽量把自己缩成一团，试图抵挡寒风。
“咔嚓”
是何小树将枯枝掰断的声音，他双手被冻得通红，关节处还有大大小小红肿的冻疮。
“呼……总算捡完了。”
何小树撑着背篓起身，看着大半背篓的湿柴，嘴角勾起一抹满足的微笑。有了这些柴，爹再也不用喝冷药了。
他将背篓挎在背上，随手捡了根大树枝当作拐杖，一步一步，谨慎地下山。
快到山脚下时，李二狗带着几个小孩从四面八方跑来，将何小树团团围住。
何小树皱眉：“李二狗，你又要干什么？”
李二狗哈哈大笑，并没有在意他的语气：“哈哈哈哈，何小树，你还不知道吧，你根本就不是你爹亲生的，你就是山里捡来的野种。”
随着他嘲笑的话落，围观的一众小孩发出讥笑：
“野种，何小树是野种。”
“野种何小树，略略略。”
“我们不跟野种玩，不跟野种玩。”
何小树脸色涨红，丝毫不相信李二狗的话，他挥舞着手上的木棍，将周围的小孩撵走，径直走向家的方向。
他才不是野种，他就是爹亲生的，爹对他那么好，他怎么可能是捡来的。
一路上，李二狗等一群小孩跟在何小树身后，大声辱骂着他。何小树双手捂住耳朵，只想快步回家让爹告诉他们，他不是野种。
“爹，爹……”
何小树推开门，将扰人的李二狗等人隔绝在门外，迫不及待进屋找何大山。
“小树，你咋这么早回来？”
此时才下午四点，何大山正端着药罐打算去厨房熬药，见着何小树时还怔愣了片刻。
“爹，李二狗他们说我不是你亲生的，你快出去告诉他们，我是你亲生的。”
何小树急切地想要拉何大山出去戳穿他们的谎言，但他拉了半天，并没有将何大山拉动。
他不可置信地回头，就见何大山怔愣在原地，脸上的慌乱还未褪去。
“爹，你说话啊，你说我就是你亲生的。”
何小树脸颊上布满泪痕，温和的泪珠浸满干燥发红的脸，引起一片刺痛。
只是他现在早已顾不得脸上的疼痛，双手用力拉扯何大山的衣角。
门外李二狗等一群小孩的哂笑还在继续，那一声声刺耳的野种击打在何家两父子布满裂痕的心上。
“爹……”
何小树带着哭腔的喊声回荡在何大山耳边，将他从记忆深处唤醒。
他握住何小树冰冷的小手，将他带回房间。
“小树，你听爹说。”
何小树捂住双耳不敢再听下去，他本就聪慧早熟，早在何大山呆愣的时刻心中便升起一丝不好的预感，他很害怕，怕亲耳听到从爹口中说出他不是亲生的这种话。
“小树。”何大山将他的手拿下来，他将何小树抱在怀里，安抚性地拍打着他因哭泣而颤抖的背：
“小树，这件事爹本来打算等你长大一点再告诉你。是爹的错，爹没有保护好你，让你受欺负了。
你……确实不是爹亲生的，但爹一直将你当作自己的孩子。
爹这一生没什么用，从小就小病不断，药一直都没停过，再后来，你爷爷就说何家的香火在爹这里断了。
爹一直没娶妻就是不想耽误别人，所以在山上看见你时，就带了回来。爹不求你为我养老，只是想你健健康康地长大。”
几句话说完，两父子早已泣不成声，何小树趴在何大山怀里，泪水浸湿了胸前的一大片衣衫。
他怎么能不是爹亲生的，那他是不是李二狗口中的野种，原来他不仅没有妈妈，他还是个孤儿。
想到这里，何小树一时思绪混乱，再怎么说他也只是一个六七岁的孩子，一下子接收这么多令人崩溃的消息，他心里的城墙早就崩塌，满脑子都是李二狗说的野种。
他一把推开何大山的胸膛，抹着眼泪匆匆跑了出去。
“小树……”
何大山在身后叫他，但是何小树并没有转过身，何大山就这样看着他往前山跑去。他心中焦急万分，不知道该不该给何小树独处的时间。
毕竟是他一手养大的孩子，他深知何小树的性格，知道这个时候，他一定不会想别人打扰。
他将脸上的泪抹净，弯下腰，捡起地上的药罐，蹒跚地走进厨房。
“咳咳咳……咳咳咳。”
剧烈起伏的情绪引得何大山一阵咳嗽，喉间涌出一抹腥甜，他抬手抹去嘴角溢出的血渍，随即苦笑了声。
也好，也好，早点知道也好，他不知道还能活多久，等到他死后，小树知道不是自己亲生的，想必也会少点伤心。
这边，何小树抹着眼泪迎着寒风奔向他的秘密基地。
是一个陡坡，这里在山丘背后，常年被草丛遮挡，很少有人发现。还是一次偶然，被何小树找到这个地方。
以前他受李二狗欺负后，不想回去让爹担心，便一个人躲在这里。直至眼泪流干，才慢悠悠地回家。
周围寂静无声，此时山上已没了捡柴的人。何小树坐在陡坡上方，将头低低地埋进双膝之间。
眼泪顺着高挺的鼻梁滑落到地上，一颗一颗，坚硬的土地被泪水浸出一片湿润。
何小树伤心到了极点，脑中回荡着平日里李二狗辱骂他的话。
“你就是个有娘生没娘养的野种。”
“何小树，何小树，没娘的小孩。”
“你不是你爹亲生的，你就是个野种。”
无尽的谩骂声将他淹没，何小树痛哭地抱紧脑袋，嘶声大喊：
“我不是野种，我不是，我有爹，我有爹。”
“呜呜呜，我为什么不是爹亲生的，我不想做孤儿，我不想当野种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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