听完卜宏岩的问题，方路远看向车外的景色，此时天已经渐渐暗沉下来，崎岖的土路，使得车身不停的摇晃着，促人昏睡，但是方路远的眼神中却闪耀着光芒。
“白头叶猴是唯一由中国人命名的灵长类动物，也是我国特有的灵长类动物，目前，白头叶猴在海外没有活体和标本，被公认为世界最稀有的猴类之一。”
“我之前研究过野生大熊猫，白头叶猴的生存空间比大熊猫还要小，但与人类的亲缘关系却更近，具有更多与人类相同的遗传基因。”
“由于它们具有更加复杂的社会形态，白头叶猴的研究价值并不亚于大熊猫。”
“我们研究动物的社会结构和社会行为，然后反过来思考我们人类的社会和行为，然后最终寻找出，人类的社会行为哪些是自私的本质，哪些又是可以继续进行下去的。”
卜宏岩听得十分认真，不时的还点头认同。
方路远继续说道：“另外一方面，保护白头叶猴是为了保护生物多样性。”
“崇左，又或者说，在左江和明江之间，这个两百多平方公里的狭小三角地带，是白头叶猴在全球最后的栖息地。”
“如果这里的白头叶猴因为保护不慎出现灭绝，则标志着白头叶猴这个物种在地球上彻底消失。”
“喀斯特石山面临着石漠化的危机，白头叶猴灭绝之后，我们人类又能坚持多久呢？”
“人类无法孤独的行走于天地之间，人类必须与万物同生共存，保护白头叶猴，保护生物多样性，保护环境，就是保护人类自身。”
卜宏岩听完这一番话，内心里涌出一股无法言明的情绪。
恍惚间，他似乎明白了，为什么方路远能十几年如一日的待在野外研究和保护动物。
舒缓了一会儿情绪，卜宏岩露出一个微笑。
“方教授，您讲的这些对我的触动很大，不由让我想到了一个民间传说，那还是我爷爷给我讲的。”
方路远十分好奇：“是吗？是个什么样的传说？”
“相传，在很久很久以前，村民们因为没有足够的食物常常挨饿，有一天，一位老人去世了，人们头上裹着白麻布，腰间扎着白麻布带子，把老人送到山上安葬。”
“葬礼过后，孩子们发现山上有很多野果，他们高兴地吃啊吃，吃完又玩了起来，家长见孩子们玩得高兴，就把他们留在了山上。”
“很多日子过去了，村子里渐渐富裕了，家长想念自己的孩子，想让这些孩子回来。”
“但是孩子们却说：‘我们不回去了，回去还要同你们争吃的，就让我们留在这里吧。’”
“于是孩子们就留在了山上，渐渐长大，生儿育女，日子长了，孩子们的样子变了，头上的白麻布变成了白毛，腰上的带子变成了白色的长尾巴，以此来表示对自己父母的思念。”
“这个传说中，白头叶猴就是人类本身，两者本质之间并没有什么区别，正像方教授您说的那样，保护白头叶猴，就是保护人类自身。”
方路远听完故事觉得意犹未尽：“那还有没有其他的传说？”
卜宏岩忍不住笑了两声：“这一个就掏了老底了，哪还有其他的。”
方路远看向前方，车子已经进入平坦的水泥路，也不再像之前那样颠簸了。
“希望村民与白头叶猴和谐相处的日子，能够早日到来吧。”
接下来的日子，方路远又去过几次城里，在卜宏岩的介绍下，认识了不少当地的领导。
方路远便向他们介绍自己的工作，讲保护白头叶猴和它们生存环境的重要性，讲“生态旅游”对保护白头叶猴和发展当地经济的意义，同时也讲了村子里水源混浊导致肝肿大的问题。
天气逐渐转冷，新年一月悄然而至。
对于白头叶猴来说，山林间的食物变得更加稀少，外出觅食的时间也在不断缩短。
不过虽然是冬天，但村里子的热情却没有衰减。
现在村民们打招呼，早已不再是吃了吗或者唱两句歌，而是背孙万强教的顺口溜。
你一句我一句，我一句你一句，别提多开心了。
村子里经过这段时间的建设，已经有百分之四十的村民用上了沼气灶，点上了沼气灯。
再过一段时间就要过年了，孙万强准备回家了。
此时他坐在石屋里，看着正在刷锅的方路远：“其他学生都回去了，就剩下你一个光杆司令。”
方路远端着锅，将刷锅水泼到远处。
“是啊，就剩下我一个人，学生们是今天回去的，让他们早点回去，在家里多待几天，毕竟平时也不怎么回去。”
“那你呢，准备什么时候回家过年？”
方路远掰着手指头算了算：“好像得有二十年没有回家过年了吧。”
孙万强听完不由叹了一口气：“我最多还能再陪你待两天，今年过年早，二月初就过年了。”
方路远将锅放到一旁：“行啊，明天就带你进山看猴子。”
孙万强哭笑不得：“是不是还得帮你扛设备？”
“那是当然，你是年轻人，就得多出力才行。”
孙万强心里不由暗骂两声，这方老头，用他干活的时候，他又变年轻人了？
入夜。
原本黑暗沉寂的村子，此时燃着不少盏沼气灯，看起来温暖而明亮。
一个身影推开窗户，满眼羡慕的看着那些明亮的屋子。
看了一会儿，那身影一瘸一拐的从屋子里走出来，然后走到最近的一家墙根，解开裤腰带，就在墙根底下尿起尿来。
让你们点灯，显摆什么显摆？
忽然，院子里拴着的狗大叫了起来。
吓得卢老五尿都没尿完，提上裤子就赶紧跑了。
跑的太急，路上差点没摔了。
他回到家里，一屁股坐在板凳上，嘴里还骂骂咧咧的：“这该死的臭狗，早就看不顺眼了，过两天就给抓了炖着吃了！”
想到这里，卢老五的心情总算好点了。
不过看到墙角零星的几根柴火，他的心情又不好了，妈的，还得去砍柴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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